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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录入本人校对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标题注：此处为双关，日语原文为“猫の手も借りたい”，意指十分忙碌连猫的手都想借过来帮忙（虽然借过来了也不会有什么用），这里同时指主角团想到让凯特来帮忙。

以下正文

王、欧兰德、瓦伦泰、纳迪尔回磨坊原拿石臼去了。

夏尔担任他们的护卫，所以可以安心地让他们上路，但他们来回得花上整整一天。

在这期间，埃里欧特、安、米斯里露将城舍内所有的柴火扔进壁炉内，并到处搜刮铁桶，装入炭火，放在房内各处。

房间内热到令人难以喘息，空气干燥无比。城舍左栋屋顶的烟囱冒出烟柱，探入激烈的雨势中。

正午过后，飞来了。他原本待在路伊斯顿，从今天早上起就陆续接到哀怨的报告。

哈林顿州（包含路伊斯顿在内）、隔壁的霞梅伊州、圣州、洛克威尔州北部的所有工房都遭逢了银砂糖凝固的惨剧。

听佩基工房报告他们的急救措施，并实际看他们操作后，飞只问了一个问题：「赶得上新圣祭吗？」

「赶得上啊。」埃里欧特向他保证。

夜深后，装满石臼的马车才回到城内。

他们将运来的五个石臼安置在二楼的一号房内。往返磨坊原后又搬运重物，职人实在是累坏了。埃里欧特看在眼里，所以请他们先休息。

埃里欧特与安一直都在添柴火、加炭到铁桶内、注意银砂糖的变化。

他们在充斥着沖天热气的房间内铺了厚布，将凝固的银砂糖块排开。糖块大小跟人头差不多，数量与糖桶相等，它们堆叠成表面凹凸不平的小山，塞满房间。

他们在炽热的房间内待上超过半天的时间，被烤得晕头转向。

午夜过后，安坐到走廊尽头，松了一口气。他们总算顺利逼出银砂糖蕴涵的水气了。

米斯里露站在安肩膀上，忧心忡忡地问：「安，你要喝水吗？我帮你端过来吧？」

「嗯，谢谢你，麻烦了。」

她今天一整天不停奔走，忙着运柴火、搬银砂糖、添柴火，没空吃饭，也累到毫无食欲。

不过房间里实在太热了，所以她非常渴。

米斯里露立刻前往厨房取水，埃里欧特紧接着走出银砂糖干燥房，仿佛是要接替他的位置。

他擦拭额头的汗，呼出一大口气，并在安的旁边坐下，背倚墙面。

「啊……雨停了耶。」他突然开口。

经他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雨声止息了。她稍稍起身，望向窗外天空。弦月不时从黑色流云的缝隙间露脸。

「真的耶。」安稍微松了一口气，再次坐下。

「但银砂糖凝固了，我们延续不了先前的进度了。」

「如果雨继续下的话，干燥后碾碎的银砂糖还是会再次凝固，变成无法使用的状态。但雨停后，湿度会在两、三天内降下来，银砂糖不会再次变质。我们入夜让凝固的银砂糖烤一整个晚上，明天天亮后，就会有一部分干到可用石臼碾碎的程度。」

「是啊。总之，雨停真是太好了。」

磨石走廊上的气温很低，但她现在觉得非常舒爽。

「不能让壁炉内的火熄灭，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坐镇。你睡吧，虽然不久之后天就要亮了。」

「这样不行啦。」

「可是勉强女孩子熬夜不太好吧？」

「我可是职人之首呢。」安回答。

埃里欧特爆出开朗的笑声。「你还真顽固呢。好，那我们就轮流守着炉火吧。」

「好！」应声后，安顿时好想问一个问题，她打从心底感到在意的问题。现在没有第三者在，埃里欧特或许愿意说真话。

「可林兹先生？」

「怎么啦？表情认真成这样，你是要向我告白吗？」

「才不是呢！没那么回事。我是想问……我们的制作赶得上新圣祭吗？」埃里欧特抬头看天花板，叹了一口气：「干燥、碾碎银砂糖的作业大概得花上七天。我对银砂糖子爵说『来得及』，但老实说，我没什么自信。因为职人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工作时数与作业人数都吃紧到了极点，停工七天会造成严重的进度落后。我们无法增加工作天数，但要是能增加两、三位职人，说不定就赶得上了……」

「不能召集佩基工房派旗下的职人吗？」

「我们旗下的工房散布在王国各处，不在附近。光是召集他们大概就得花上两个月。附近确实是有两家工房，但他们之间有嫌隙，而且都爱对总工房议论，根本使唤不了。而且你要再想想，我们的做工非常细，如果召集到技术差的职人，他们也只能帮忙揉银砂糖糰，根本无法成为战力。」

如果佩基工房派的规模更大一些，也许就不会这么折腾了。

只要从未受大雨侵袭的地区调银砂糖过来就能解决问题，但佩基工房旗下工房数极少又散落在远方，要是向他们调货，随随便便就会耗上两个月。

制作新圣祭砂糖菓子备品的马克里工房是大派阀，他们似乎正在向旗下工房调银砂糖。

飞说他也许可以利用银砂糖子爵的权限，命令拉多克里夫工房派或马克里工房派调银砂糖给佩基工房派应急。

可是这件事传出去的话，佩基工房派在明年的选评会上就会居于劣势。

掌握充足的银砂糖库存就代表工房很有实力，国家教会并不会想把制作新圣祭砂糖菓子的工作，发包给无法保有充足银砂糖库存的工房。当作品高下难分时，银砂糖库存控管出过问题的工房就会第一个被刷掉。

「拜托吉斯的话，他说不定会来。他的技术很好。」

「行不通吧？就算他想来，拉多库里夫大人也不会允许的。所谓的派阀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有谁没加入派阀技术又很好的吗……」

埃里欧特眼睛一亮，似乎突然有了灵感。「对啊！找那家伙！」

他凑向安，双手搭到她的肩膀上，摇晃她整个人。「只要去找那家伙就行啦！他和任何派阀都没有关系，店开着跟没开一样，所以找他来我也不会良心不安，而且技术又好！安，找凯特吧！」

「凯特？」

他要是愿意来，确实会成为最强大的助力。

「凯特现在应该在南圣开店，从路伊斯顿过去只要半天的时间。安，我希望你把那家伙带过来。如果由你拜托他，他也许会答应。」埃里欧特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眼神。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绝对无法及时完工，但只要凯特前来帮忙就还有希望。

安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找凯特来！」

❆

隔天早晨天一亮，他们就将佩基工房养的灰马牵到庭院中。这是他们饲养的马之中最年轻、脚程最快的一匹，而且也很熟悉夏尔的存在。

职人必须继续进行制菓作业，所以前往南圣的工作就交给夏尔与安了。

埃里欧特、四位职人、米斯里露、妲娜与赫尔都来到庭院送行。

雨水浸湿的枯草结冻了，看起来一碰就会碎掉。雨停后气温急遽下降，所以草叶尖端与树枝上的雨露都结成了冰。

爬满荆棘与藤蔓的森林也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气息，可能是因为经过大雨淘洗吧，冰珠反射日照，让寒冷的庭院内盈满刺眼光线。

「放心去吧，我们会把工作做好的。」欧兰德沉着地说，其他三人也用力点点头。

站在埃里欧特肩膀上的米斯里露趾高气扬地说：「有本大爷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拜托你了，安。」埃里欧特说。

「我会把他带来的，一定会。」安做出承诺。

她依序与四位职人对看，之后走向灰马。夏尔已经坐在马鞍上了，他拉住她的手，扶她上马，坐到他双臂之间。马背出乎她意料的高，让她有些胆怯。

「妲娜，赫尔，诺亚就拜托你们了。」

「好的。」妲娜和赫尔双双回答。

诺亚仍躺在安的床上，对食物不屑一顾。

安昨天忙碌之余，还是抽空去探望他好几次，但他就是不肯进食。不待在他身边实在很不安，但身为职人之首的她必须在这个关键时刻坚守岗位才行。

「上路啰。」夏尔不带感情地说，并踢了马腹一脚。

马迈开步伐，安望向城舍右栋。葛连就站在三楼走廊窗边，俯瞰下方。埃里欧特应该向他说明过整个状况了。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安默默向他行礼。

再次转动望向前方时，安发现布莉洁在下坡路段的入口附近。她慌慌张张躲到树后方，似乎以为自己的形踪没有曝光，所以安也装作没看见她的样子，偶尔瞥向她几眼，观察她。

布莉洁目送他们离开，似乎很不安。

——是在担心夏尔吗？还是担心我们无法在新圣祭前及时完成作品？还是两者皆是？

马儿行走于下坡路上，闪过沿途的荆棘与倒下的树干。这时夏尔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我要加速啰，可以吗？」

他的双手圈得更靠近安的身体，自己稍微前倾，摆出保护她的架势。而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从后方抱住，心脏狂跳，还好自己背对着他，他不会注意到她已满脸通红。

「嗯，好的。」安回答。

夏尔果决地踹了马腹一脚。

晚秋虽得如此寒冷。

安穿着冬服高领洋装，上头又罩了好几件衣服，裙子下方套着毛织袖，最后再披上凯特给她的防寒圣品——披肩。

但她还是觉得冷，冷风会灌入洋装下摆，令她顿时一凛。接触肌肤的冷空气宛如刀片。

马蹄扫过草叶，叶尖结冻的冰珠弹射四方。

❆

布莉洁目送马上的安与夏尔下坡远去。

——凯特要是肯来就太好了。

如此想法浮现心头，按捺不住。

从昨天早上开始，职人就慌乱成一团，她好想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但职人不肯告诉她。埃里欧特来葛连房间报告时，她躲起来偷听，才得知银砂糖凝固的事。

葛连和职人都把布莉洁当成局外人，但她还是不希望他们失败。布莉洁以佩基工房为傲，她无法忍受世人嘲笑它。

就在夏尔骑乘的马匹消失在视野外的瞬间……

「布莉洁。」身后有人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是葛拉迪斯。

她吓得转过身去。「葛拉迪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在城里消失了，所以我就上二楼窗边远眺。」他的语气柔和，听了很舒服。但奇妙的是，如果他的身影没映入她的眼帘，那份舒服就无法保存在心中。

相对地，夏尔总是以娓娓道来、四平八稳的语气说话，但他那句「再多学学吧」却带刺似的卡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她原本想：只要把葛拉迪斯的那些好听话惦记在心里、情感需求不断获得满足，就会觉得幸福了吧。事实却不是那样，她焦躁极了。

「你在担心佩基工房的未来吧？」葛拉迪斯在布莉洁耳边呢喃：「但那些职人对你很冷淡，也完全不了解你。你明明这么温柔呀。」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我习惯了。」

「布莉洁，你好可爱，我喜欢你。」葛拉迪斯微笑，双手温柔地环上她的腰，然后用力抱紧。「有你当我的主人真是太好了。」

葛拉迪斯的态度令她欣喜，也松了一口气。她触碰他的手，发现很冰。

——夏尔的手也很冰。

她突然想起这件事，并对自己生起气来。

为什么她无法只让紧紧抱住自己的葛拉迪斯进驻心房呢？葛拉迪斯明明很俊美，又温柔啊。因为她自己也很清楚：她握有他的翅膀，所以他才如此温柔地对待她。

——总比夏尔好吧？他的翅膀落到我手中，还冷淡又严厉地对待我。

她心想，但脑海深处在同一时间传来一阵低语。

——真的吗？

❆

南圣位于王都路伊斯顿所在的哈林顿州南端，是一个港都。

它坐落于半岛尖端，是暖流交会处，因此就连严冬也几乎不会下雪。

这几天似乎没下雨。

土壤并没有遭受雨水侵蚀的痕迹，空气湿度适中。

城镇以港口为中心，长得像半个捣钵。一栋栋低矮的石屋从钵底开始往上盖，覆满角度和缓的坡面。

「请问您知道阿鲁夫‧恒格力先生的店在哪里吗？」中午过后不久，安与夏尔抵达了港边的市场，那里似乎就是镇中心。学识渊博的瓦伦泰没说错，那里确实是个温嗳的地方，她收起披风、脱下一件上衣才觉得舒适些。

市场旁边就是码头。啪唰啪唰，浪涛声悠然，海水味浓烈。

商人在涂了野兽脂肪的棚子下展售现捞的鱼贝、海草，光是看到这些稀有食材她就好兴奋。不过他们没有悠哉观光的时间。

安和夏尔走在一起，所以众人纷纷侧目。

港都居民个性率直，似乎都真心地对夏尔的俊美感到讶异，兴致昂然地盯着他看。安找这些人问凯特的店在哪里，结果每个人都回答：「不知道耶。」

「您知道银砂糖师阿鲁夫‧恒格力的店在哪里吗？」安向一个看起来很好心的主妇提问，这问题已经在她嘴巴上挂一阵子了。

「银砂糖师恒格力先生？这里才没那么厉害的人物呢，我没听过。」这位主妇的回答和其他人一样，而且也在偷瞄静静站在安身后的夏尔。

「这样啊……谢谢你。」

「没帮上你的忙，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不要紧的。」

看起来很好心的主妇离开后，安的肩膀垮了下来。

「凯特真的住在这里吗？会不会又搬家了。」

主妇听到她的话立刻止步，转过身来，似乎很吃惊的样子。

「凯特？你是说砂糖菓子店的凯特？」

「你认识他吗？」安冲到主妇身边。

「如果你是要问凯特的砂糖菓子店，就在那边那条坡道上喔。一直走就会看到，招牌……应该摆出来了吧？房子屋顶是红色的，左右两边是卖衣服的和卖酒的。」

「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夏尔，我们走吧！」

安准备往前跑，结果被主妇叫住。「嘿！等等，你说的银砂糖师阿鲁夫‧恒格力就是凯特吗？」

「是啊。」

「他是那么厉害的职人吗？银砂糖师？！」主妇瞪大眼睛，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傻住了。

安与夏尔抛下她，爬上巷弄间的坡道。它是以石板铺成的，施工品质很差，凹凸不平，道路两旁挤满了正面狭小的房子。南圣或许可以称为繁荣的都市，但马路实在很窄，马进不了巷子里，只能将它系在巷口。

爬一段路后，他们看到服装店与酒店之间的那栋红屋顶房子了。

招牌并没有挂出来，窗玻璃上积了一层灰尘，看不见店内的模样。门大概是很难关上吧，开了一小缝。看起来像是经营多年后决定结束营业的店铺，散发出寂寥的气息。

「凯特还是老样子耶……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心做生意……」安喃喃自语。

「跟先前比起来，算是比较像样了。」夏尔站在她旁边将整栋房子的外观收进眼底。

「呃，也是啦……」

阿鲁夫‧恒格力是砂糖菓子职人界众所皆知的名字，大家甚至说他的技艺跟银砂糖子爵不相上下。安很久以前就听过他的名字，但不清楚他有什么事迹。

高明归高明，大家却不太爱找他制作砂糖菓子，因为有时候拜托他他也不肯做，他只愿意做砂糖菓子给他看得顺眼的人，这是他的原则。

若是要卖砂糖菓子给自己中意的对象，不管那件作品多么费工，他都会开一个便宜到不行的价钱。

所以他的生活非常困苦，绝技在身也没什么帮助。

凯特曾经在路伊斯顿开店，当时的落脚处破破烂烂的，屋况差到极点，挂得歪歪斜斜的砂糖菓子店招牌也只会在路人心中激起一个想法：「我绝对不要在这里买砂糖菓子。」

夏尔说得没错，这地方比当时那家店像样多了，但没挂招牌。

「凯特？」

她打开门，探头进屋内。昏暗的店内空荡荡的，最深处有个柜台，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与其说是店铺，不如说它是个空仓库。

有个小妖精坐在柜档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是绿鬈发妖精班杰明，他似乎在顾店，但根本没在尽本分。话又说回来，这间店根本没什么好顾的。

「班杰明，你好。」她走进店内，轻声搭话。

班杰明睁开惺忪睡眼。「咦，这客人长得跟安好像喔。」

「我就是安啊。班杰明，好久不见。」

「真的吗？啊，好像是耶，夏尔也在。你们怎么会来？吓了我一跳。」班杰明从容不迫地微笑并站起身，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他的双颊浮现两块桃色红晕，像少女一样可爱。

「我有事要拜托凯特，他在吗？」

「嗯，在啊。凯特——有很棒的客人来啰！」班杰明对着柜台后方的一扇门喊叫，它通往店深处。

喀哒，门开了。

「客人？」凯特探出头来，表情不悦，纤瘦的身体上一如往常罩着一件干净的华服，领口、袖口皆以刺绣装饰。容貌散发出一股贵族气，以及些许的冷淡，令人联想到银灰色毛无比润泽、尾巴长而优雅、气质高贵的猫。

晴空般的蓝眼珠映照出安与夏尔的身影。

「喔……你们这两个家伙……」凯特看看安又看看夏尔，眼角微微上吊的猫眼难得露出温柔的眼神。

「你把夏尔带回身边啦？」

「是，害你担心了。我很感谢你。」安迅速向凯特鞠躬。

「真是太好啦，小不点。不用谢我，我什么也没做。你是要告诉我这件事才来的吗？」

「不是的，我有事相求。」

凯特的细眉稍稍挑起。「有事要拜托我？」

「我们分头后发生了很多事，我因此当上佩基工房职人之首。」

「哇，职人之首，真了不起耶，安。恭喜你。」班杰明恍恍惚惚地笑着道贺。

安苦笑。「我是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帮上他们的忙啦，不过不久前的选评会上，国家教会选中了我们制作的样品，决定将新圣祭用的砂糖菓子发包给我们制作。我们在路伊斯顿附近租了一座城堡，制作到一半时碰上银砂糖凝固的意外，耽搁到进度。我们凭现在的人力无法及时完工，得再多找职人来帮忙才行。所以我才想来拜托凯特，你现在就来路伊斯顿帮忙好吗？」

凯特双手盘到胸前，板着脸。

「抱歉，你这样拜托我，我也不会去的。我只想帮看得顺眼的人制作砂糖菓子。面粉店的婆婆年初生日，向我下了订单，我把她的顺位排在国王陛下和国家教会之前。」

凯特只愿意为他欣赏的人制作作品。经他这么一说，安确实无法想像他为国王陛下或国家教会勤奋挥汗的模样。搬出佩基工房来拜托他更没用，他一定只会回答：「与我何干」。

——该怎么办呢？我不能退让……

她想起埃里欧特与其他职人的面孔。他们此刻应该在拼命抢救银砂糖，让它们回复堪用状态吧。

「为什么不行呢？」

「我不干。」

「我们需要凯特的帮助。」

「我说不干就不干。」

安思考片刻，在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单纯的语汇。

「那个，真的不行吗？」

「不行，我不要。」

「不行吗？」「我不要。」如此问答不断反复，夏尔听着听着突然开口了：「喂，凯特大人。」

安差点没发出惨叫。

——你什么时候不挑，偏偏挑这时候叫他凯特大人？！

「一开口就找架吵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别在我的绰号后面接『大人』，你可别说你忘了喔。」凯特恶狠狠地瞪着夏尔。

「我记得啊。」夏尔若无其事地回答。

「所以你是故意的啰？」

「故意的。」

凯特推开安，凑到夏尔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那个小丫头把你整成这样，你还是不肯改改你扭曲的个性吗？」

夏尔把凯特的怒吼当耳边风，依旧悠哉悠哉的。

「我不需要改。」

「看你这么恰然自得真是不爽。」

「对了，我听安说，你欠银砂糖子爵人情？」

凯特吃了一惊，似乎被夏尔抓住了弱点。

「人情？！你在说啥啊，我才没欠他人情！那个蠢蛋搞半天什么都没做啊。我只是……失败了！出了差错！」

「银砂糖子爵当初开的条件是什么？你要是失败了，就得怎样？」

「唔，这……这个嘛……」凯特的额头开始流冷汗。

「他要求你办的事，你办完了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不能传出去的那种事吗？」

「哪有那种事！我还没办完，但我一定会办！你这家伙是怎样？变成那个放空蠢蛋的爪牙了吗？」

「我没有，只是随口问问。」

「妈的，他根本就把我当白痴。如果要我选裸体跳舞还是做那件事，我还宁愿裸体跳舞咧，但我赌输了是事实，没办法。做就是了嘛，我就做给你看！」凯特拼命乱抓他的浏海，对着人不在此处的飞恶言相向。

安看到凯特那不知所无措的反应，愣在原地。

——飞到底……要他做什么啊？

似乎是比裸体跳舞还要令人厌恶的事情。飞说他这十五年来的兴趣就是恶整凯特，看来不是随便说说的，该说那家伙真的有够狠毒吗？

话说回来，夏尔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呢？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应该不是为了找乐子才问的吧？

「……啊……」安想通了，抬头望着夏尔。夏尔也瞄她一眼，轻轻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凯特，你真的那么讨厌飞要求你做的事情吗？」

「我看起来难道很开心吗？！」

「如果我说服他收回这个要求，你会愿意来佩基工房帮忙吗？」

「说服？」

「是的。飞有权命令你做任何事，而我想请他把那个权利让给我，但你必须到佩基工房工作才行。」

凯特面有难色，手指不断搔抓着下巴。他的手指又细又长，看起来就很灵巧，佩基工房现在正需要他这种职人。

「你现在手上订单的交货期是在明年初，所以我认为你先来佩基工房帮忙再回头做也还是来得及。拜托你了！制作新圣祭用的砂糖菓子并不只是为了国王陛下和国家教会好，同时也是在为海兰德王国所有居民祈求新年的福气。要是能制作出好的作品，为海兰德王国招来好运，也许明年砂糖苹果就不会歉收了。」

「……感觉是比乖乖听从放空蠢蛋的命令来得好。」凯特自言自语。「再说，本大爷明年也想取得品质精良的银砂糖呀。要是明年也歉收，我头就大了。」

「也就是说，你愿意帮忙啰？」

「帮。」

安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

「但你不可能用一句『拜托』就打发掉那个放空蠢蛋，接收那个权限。」

「我知道，我会好好跟他交涉，最后一定会请凯特过来。」

凯特双手盘到胸前，点点头。

「我知道了。事成之后就写封信给我吧，我收到信就动身。」

「凯特，谢谢你！我一定会写信给你的！」她深深鞠躬。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时，被凯特叫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对了，喂，小不点。」

「嗯？」她转过身去，发现凯特眉头微皱。

「你们那帮人现在待在路伊斯顿附近对吧？有人见过乔纳斯那个混蛋吗？」

「咦？没有耶。怎么了吗？你知道他的下落了？」

「不，我还是不知道。不过有人说他看到长得很像乔纳斯的家伙在路伊斯顿城墙附近的红灯区晃来晃去，所以我才想说你们说不定看过他。」

「原来啊……」

安也在意乔纳斯到底跑哪去了。如果他真的在路伊斯顿，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才行。她要他知道别人已经还他清白了。

「喂，你可别要笨啊。」凯特的猫眼瞪着安，瞬间放出锐利的视线。「你是佩基工房的职人之首，再怎么挂念乔纳斯也别采取浪费时间的行动啊。」

凯特瞬间就识破了她的想法，让她觉得好丢脸。

「我刚刚确实考虑要去找他，但我不会的，因为我是职人之首。」安再次鞠躬，走出店外。

❆

离开凯特的店铺后，安与夏尔立刻快马加鞭地朝路伊斯顿移动。

安坐在激烈晃动的马背上往后仰，盯着夏尔看。夏尔原本集中精神在看路，注意到安的举动后瞄了她一眼。

「谢谢你。」马蹄声、马的呼吸声、风疾速吹过耳畔的声音都很响亮，因此她稍微扯开嗓门。「谢谢你让我想起飞和凯特的打赌！」

「光是让你们两个想法差不多单纯的笨蛋碰面，事情八成不会有进展的。」夏尔又做出顾人怨的发言了。

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他主动帮助安与佩基工房。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他们抵达圣叶城了。

马儿爬上坡道，踏入庭院，城舍也映入他们的眼帘。

左栋二楼与一楼仍有灯火摇曳，屋顶上的烟囱也冒着烟，可见众职人还在工作。

将马儿带进马厩系好缰绳后，他们穿过三连石拱门进入城舍中。

大厅多少比户外温暖一些，正当她松一口气时……

「凯特没来嘛。」挑高空间内的二楼小厅堂传来人声。

安抬起头来，发现飞将身体探出黄铜扶手外俯瞰着一楼。萨礼慕当然也跟在他身旁。

「飞？你怎么来啦？」安冲上楼梯，夏尔慢慢拾级而上。

「国家教会委托我来监工，结果碰上这种状况。想确认进度，职人之首却不在。可林兹先生说你去要去把凯特带来，我就留下来等你们了，因为我有件事要请凯特尽速完成。」

安一面调整呼吸一面站到飞面前。「这件事和你们先前的打赌有关吗？上次你说凯特要是赌输了，就得完全你交办的任何事项。」

「没错。怎么了吗？」

「那正好。飞，我想拜托你把命令凯特的权利让给我。」

飞诧异了几秒，但似乎马上就想通了，嘴角上扬。「原来如此，你找凯特帮忙，结果被打枪了啊。那家伙确实很爱让别人吃闭门羹。如果你从我手中夺走那个权利，就可以叫他过来踅忙了。」

「没错。飞，拜托你了，请把权利让给我。」

「你应该也很清楚吧。凯特只肯做自己有心想做的作品，要是没那个心，他连块渣都不肯捏。就算我以银砂糖子爵的身分威胁他，他还是只肯做自己能接受的作品。我现在却获得了可以任意驱使他的权利，这对我的用处可大了。我没有让给你的意思。」

飞很欣赏凯特的技艺，肯定有作品想委托他制作吧。但安和佩基工房的想法也一样，她不能退让。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给我吗？」

「不行就是不行，我可不打算宠你宠到那个地步。想要的话，就从我手上抢走啰。」飞露出挑衅的笑容。

她握紧拳头，直视飞：「抢就抢。」

「喔？」飞眼睛一亮，不怀好意的样子。「你打算跟我比高下？」

飞冲着她问，令她背嵴发凉。

飞个性亲切又可靠，但他同时也是银砂糖子爵，掌握大权，也有最顶级银砂糖师的实力，挑战他是有勇无谋的行为。近似恐惧的感觉袭向安，令她紧握的拳头发冷。

「新人银砂糖师想找我分高下，赌上驱使凯特的权利？好，我接受。有人挑战我我却不接受，只会让自己蒙羞。银砂糖子爵不得为国王陛下之外的人制作砂糖菓子，但这条规矩有例外，一是接受挑战时，二是磨练自己的技艺时。我获准在这两种情况下制作砂糖菓子。」

她想起自己在银威斯托尔城堡看到的飞的作品：传说中的神兽脚踩翻腾巨浪。姿态威猛，仿佛下一秒就要高高跃起了。跟那件作品相比，安制作的砂糖菓子就像掂塞小孩子的东西。

——挑战他根本没有胜算！

汗水渗出她的掌心。

就在这时，一阵声音传入她耳中。喀啦喀啦，是磨石臼的声音，四台石臼都在运作。偶尔还会有尖锐的啪嚓声传来，是凝固的银砂糖碎成适中颗粒的声音。

职人还没休息，努力不懈地工作着。

如果没及时交出新圣祭用砂糖菓子，佩基工房只有倒闭一途。大家都明白这点。

大家也都知道可能会赶不上，但还是对自己说「一定没问题的」，继续赶工。

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与焦躁，投入工作之中。

站在安背后的夏尔伸手轻抚她绷紧的背嵴，要她别退缩。

——大家都没逃避，所以我也不能逃。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口吸气，呼出，并开口说：「我们来决胜负吧。」

守在飞背后的萨礼慕听完后露出有些震惊的表情，喃喃自语：「真是短视……」

飞笑咪咪地说：「安‧哈鲁佛德，我接受挑战。」

「我们要比什么呢？」

「我们都是砂糖菓子职人，当然要用砂糖菓子分高下。」

飞托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阵子，视线随即飘向通往右栋的走廊。

「妖精……你之前有有个妖精定居在圣叶城内，被你们逮到，但不肯吃东西，变得很虚弱对吧？」

「你是说诺亚吗？」

「就由他当裁判吧。他和任何人都没有利害关系，而且妖精对砂糖菓子的观察力比人类还要好，本能上就是会受到美好作品的吸引，我们为他制作砂糖菓子吧，成功诱使他吃下砂糖菓子的人就是赢家。如何？如果他两件作品都不肯吃，那就是平手，平手的情况下，我不会把权利让给你。」

「我知道了。」

计较「比赛方式」这种小细节也没有意义，因为自己的实力就是差了飞一大截。但她不能在比赛前就举白旗，这样哪有脸去见同事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的时间很宝贵吧？没什么闲工夫慢慢做，那就把截止日订在明天晚上后了，后天白天将作品带到妖精面前，让他鉴赏。如何？」

「就这样吧。」

「安，我期待你的表现。」飞微笑着说，似乎很开心的样子。